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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元方
爱国主义，是我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和伟大的凝结力。
古往今来，每当我们民族遭到外来侵略，或者国家分裂的时候，先进的中国人和志士仁人，无不高高举起爱国主义的旗帜。这情形，也反映在于右任先生的一生中。
于右任诗词之所以蜚声艺坛，为世人所喜爱，首先因为作者是一个热诚的爱国主义者。在他的诗作里，无论是早期的愤怒直呼，晚期的悲痛抒怀，都没有逃避现实，都没有无病呻吟、流于吟风弄月和琐碎趣味。他的作品，一直贯穿了爱国主义的激情。爱国主义在他的诗词里，是一支波澜的主流。
于右任青年时期，酷爱学习，勤奋读书，不断探索。由于自己的刻苦努力以及当时具有进步思想的人士的启发与引导，所以学得很好，知识面广，才气纵横，文笔生华，爱国主义思想也日益发展。
那时候，正是帝国主义八国联军侵华和义和团运动的前后，知识界的革命热潮涌起。于右任痛国家之积弱，哀生民之疾苦，忧国忧民，立志救国。当他一旦认识清朝政府的腐败无能、丧权辱国和民族灾难深重的时候，即勇敢地投身于以孙中山为首的以反清为主要对象的民族、民主革命潮流中。他南走上海，东渡日本，办报办学，著文写诗，反封反帝，鼓吹革命，不遗余力，是同盟会与国民党的活动家，辛亥革命时期的风云人物之一。
袁世凯既篡夺辛亥革命果实，又于1915年复辟称帝。于右任追随孙中山“二次革命”，反袁护国。后又回陕督师，继续与北洋军阀斗争。虽几经挫折，仍奋斗不息。
辛亥革命后，有的人以为革命成功，消极了；有的人逃避现实，钻进故纸堆里；有的人虽没有消极，但找不到继续前进的道路。而于右任却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这是难能可贵的。
1924年1月，他参加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赞助国共合作，拥护孙中山制定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他认为国共两党宜合不宜分，“合则两益，离则两损”。
1926年北伐中，经李大钊派遣，于右任赴苏邀请冯玉祥回国，重整旧部，进军西北，策应北伐战争并解西安之围。那时北洋军阀刘镇华的镇嵩军围攻西安，西北形势非常严重。冯玉祥回国后，在五原誓师，宣布冯玉祥任国民联军总司令，于右任任副司令兼驻陕总司令。于右任随即挥师入陕，同年11月解西安围。至此，杨虎城等坚守西安，苦战八个月的困难局面始告结束。西安解围之后，于右任以国民联军驻陕总司令名义兼省政府主席进驻西安。由于当时陕西国共两党的合作，党、政以及工、农、学群众组织纷纷成立，革命运动蓬勃发展，西安皇城改名红城，形成了陕西人民革命斗争的高潮。许多著名的共产党人，如刘伯坚、魏野畴、史可轩等也都参加了国民联军的工作。大革命中，陕西革命形势如此之好，除了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之外，同于右任等国民党人与共产党人的合作及其影响是分不开的。
1927年大革命失败，蒋介石反共“剿共”，倒行逆施。于右任先生迫于环境，没有像当年反清、反袁那样脱颖而出、锐不可当地反对新军阀蒋介石；但他对蒋介石的所作所为，特别是“九一八”后，蒋对日本侵略者的不抵抗政策和对全国各地赴南京请愿学生的大肆镇压，一直是不满的。为救护、扶助死难学生，要求释放被捕学生特别是陕籍学生，于右任先生曾费了不少心血。
1931年南京政府委任于右任为监察院长，但他一直在坐“冷板凳”。他一度幻想有所作为，曾表示：“一个蚊子、一个苍蝇、一个老虎，只要有害于人民，监察院都要给它以平等的待遇。”但是他忘记了南京政府是一个由什么人、什么阶级专政的政府。那些大大小小的苍蝇们、老虎们、特大老虎们的腐化堕落，贪污、盗窃，贿赂公行，敲诈勒索，鱼肉人民以至妥协投降、卖国叛国等等行径，是他的监察院所能监察和弹劾得了的么?他在多次碰壁之后，才发现在国民党统治下，苍蝇不能打，更不用说那些老虎了。他看清了蒋介石要他担任监察院院长一职的真正目的，不过是为了束缚他的手脚，不让他乱说乱动罢了。他气得要求辞职不干，但他又没勇气同国民党右派彻底决裂，因而长期处于矛盾与苦闷之中。
抗日战争时期，他赞成团结抗日，赞成国共两党第二次合作，并且同中国共产党保持着良好的关系。1938年1月《新华日报》在武汉创刊，《新华日报》的报头就是于右任书写的。抗日战争胜利之后，他反对蒋介石挑动内战，主张和平建国。
于右任先生对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毛泽东、周恩来等十分钦佩，特别对于周恩来在国民党统治区坚持斗争，长期同国民党周旋的大无畏精神和崇高人格，赞叹备至。
解放战争后期，于右任一直希望国共和谈成功。在蒋介石下野李宗仁代总统之后，还曾打算北上参加国共两党的北平会谈，周恩来对此表示十分欢迎，后来因故未果。
1949年4月，南京国民党政府顽固地拒绝在《国内和平协定》上签字，国共和谈破裂，中国人民解放军渡江作战，南京政府迅速土崩瓦解，逃至台湾，于右任被胁迫离开大陆到台湾。去到台湾，违背他的心愿，使他感到终生遗憾。
于右任的一生，始终是一个真诚的爱国主义者和激进的民主主义者的一生。多年以来，在国民党内部，在现代中国的两大问题上，亦即抗日还是妥协投降，联共还是反共“剿共”两大问题上，他是站在正确的一边的。
同于右任的这种思想政治倾向相一致，爱国主义思想，在他的诗作里，也得到了充分地发扬。虽然有时候，表现思想感情的方式是复杂曲折的。
于右任的爱国诗词歌曲，是他在文学上的最大成就。这成就，使他成为我国现代的著名诗人。他的诗作在我国诗坛上产生了相当的影响。
于右任做诗，是很早的。在十二三岁时，他就对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做诗是他一生的爱好，也是他抨击时弊，寄托爱国思想和进行斗争的一种方式。在他所处的国内外斗争十分尖锐而又形势多变的大半个世纪的每个历史时期，他都写了不少的诗篇，特别是那些激情的爱国诗篇。
现存的《右任诗存笺》收存的他在民国纪元十年写的第一首诗《杂感》中，就曾壮怀激烈地深恨我们民族的不独立：
柳下爱祖国，仲连耻帝秦。
子房抱国难，椎秦气无伦。
报仇侠儿志，报国烈士身。
寰宇独立史，读之泪盈巾。
逝者如斯夫，哀此亡国民!
他还痛斥那些搜刮民脂民膏者为“狗”，在《署中狗》中说：
署中豢尔当何用? 分噬吾民脂与膏。
愧死书生无勇甚，空信侠骨爱卢骚。
1913年，宋教仁死于窃国大盗袁世凯的毒手，于右任是目击者，他悲愤之极，撰写悼词，勒之碑石。词曰：
先生之死，天下惜之，
先生之行，天下知之，吾又何记?
为直笔乎? 直笔人戮；
为曲笔乎? 曲笔天诛。
呜呼!
九泉之泪，天下之血。
老友之笔，贼人之铁。
勒之空山，期之良史。
铭诸心肝，质诸天地。
原来，辛亥革命，武昌起义，各省纷纷响应，“共和”胜利了，在一片胜利声中，革命的果实，却落在以袁世凯辈为代表的投机善变的旧势力手中，孙中山的临时大总统被袁世凯代替，黄兴被打败，宋教仁被刺，旧势力已当权，广大群众的真正的反对帝国主义，反对封建势力的斗争，立即遭到镇压。鲁迅在《阿Q正传》中所写的赵太爷、赵秀才、假洋鬼子之流“不准革命”，就是以辛亥革命之后的情况为背景的。在这种情况下，于右任开始意识到国民党于辛亥革命中脱离基层人民群众，如鱼“失水”，依靠军阀、帮会闹革命的那一套作法值得考虑，而国民党人缺乏“真才”，许多人对此尚不认识。他在《出京》中写道：
泪渍征衫墨似缞，大风吹散劫余灰。
穷途白眼亲兼旧，归路青天雨又雷。
几见神龙愁失水，始知屠狗少真才。
无端宣武门前啸，声满人寰转自哀。
1926年，于右任苏联之行中，在莫斯科，在往返途中，写诗40多首，热情地讴歌了列宁、十月革命、苏维埃社会主义、莫斯科、克里姆林宫、红场、革命之红旗、世界劳工、布里亚特、西伯利亚等等。这在现代诗人中，还是少有的。他在《红场歌》中写道：
一片红场红又红，照耀世界日方中。
列宁同志何曾死？犹呼口号促进攻。
他联系到辛亥革命的失败，认为：
转悔当年起义早，方法不完得不保。
如今愁苦呼声遍亚东，大乱方生人将老。
头白伶仃莫斯科，惭感交并责未了。
未了之责谁予助? 至此翻思进一步。
1927年4月，于右任手书有《舟入黄海》歌一首，赠给邓宝珊。
黄流打枕终日吼，起上柁楼看星斗。
一发中原乱如何，再造可能得八九。
神京陷后余亦迁，奔驰不用卖文钱。
革命军中一战士，苍髯如戟似少年。
呜呼!
苍髯如戟一战士，何日完成革命史?
大呼万岁定中华，全世界被压迫之人民同日起!
可以看出，诗人对当时中国大革命，激情满怀，并且预料革命的胜利把握，可能有十之八九。他根本没想到就在他手书这首歌的同一月，以蒋介石为首的右派，竖起了叛变中国大革命的反旗。
据统计，于右任一生，所写诗、词、歌曲近九百首。旧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及过渡到新民主主义革命之后一个时期，许多重大的历史问题与社会问题，在他的诗作里，都直接间接地得到了反映，而且题材非常广泛。他的诗，可说是一部史诗。
于右任晚年在台湾辞世之前二年所写的望大陆诗，无限悲痛地抒发了对故乡、对大陆的怀念之情，也表达了台湾骨肉同胞渴望祖国统一的共同心声。
宋代的著名爱国诗人陆游辞世之前，留下一首《示儿》诗：“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诗人陆游最难过的是没看到“九州同”，即没有看到国家的统一。
于翁羁留台湾，思念故乡，怀念大陆，盼望台湾回归祖国，实现国家统一。但他至死未能回到故乡，回到大陆，没有看到国家的统一，这是他终生遗恨。然而我们坚信，大陆和台湾迟早总要统一。当祖国统一的那一天，大家开会庆祝的时候，我们是不会忘记告慰于翁的。
于诗的鲜明特色，除了他的爱国的进步的思想内容之外，它的艺术风格、写作技巧以及语言的晓畅与典雅，也都由于摆脱了清规戒律而富有新意。正如柳亚子说：“国民党的诗人，于右任最高明。”
于诗的创作实践，来自他自己的诗歌理论。于右任主张诗歌要“与时而俱大”，要根据“大众的需要”，要“发扬时代精神”。他说：“违乎时代者，必被时代摒弃，远乎大众者，必被大众冷落。”“此时之诗，非少数者悠闲之文艺，而应为大众立心立命之文艺。不管大众之需要而闭门为之，此诗便无真生命，便成废话，其结果便与大众脱离”。这些见解，无疑是卓越的深刻的。
这里还应提到，于右任的书法艺术。他的书法，自成一家，特别是草书，洒脱大方，仪态万千，信手写出，皆成佳构，流传国内外，一向为世人所喜爱，所珍藏。
于右任诗词及其书法，是我中华民族的优秀的、瑰丽夺目的文化的一部分，是我们民族感到自豪的精神财富，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
(本文是作者于1984年4月，在西安各界举行的于右任先生诗歌座谈会上的讲话稿，本书转载时略有改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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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23 15:10:49
发表于 2013-4-24 08:52: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