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荒人家
于炳然,原名于斌。1903年4月20日,出生于黑龙江省绥化县永安镇西北双榆树屯。 于家祖籍是山东登州府文登县司马庄。先辈都是以农为业。大约在于炳然的前五代,因在山东已无法维持生活,锅碗瓢盆,一担挑起,携妻率子,沿路乞讨,来到东北,在西边外落了户。
绥化、望奎一带,原是一片大草原,是清廷封禁用于狩猎的围场。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清廷准许百姓领荒垦殖,荒价极贱,谓之“放荒”。于是于炳然的祖父率全家来到绥化十间房一带开荒。先是父子四人代财主开荒,按一定比例分得土地。过了几年,居然脱离了雇农生活,成为了自耕农。此后,日子一年比一年充裕起来。祖父去世后,虽家境正在向上发展,但因人口渐多,不免时有摩擦,于是父辈的三兄弟相商分了家。于炳然之父于长盛又在更北的拜泉县买了一些荒地,开垦了三年。于炳然的童年,就是在这个背山面水的小小村落中度过的。
聪明的孩子
于炳然八岁时,父亲把他送到私塾。他天资聪慧,学习刻苦,三五百字的文章,过目能诵。启蒙的塾师王先生对学生管教颇严,不苟言笑。但他对炳然却特别喜爱,常常夸奖炳然有“两好”:一是记性好,二是悟性好。炳然的父亲听了,当然高兴。炳然十一岁时,于家搬到拜泉县元字六牌九井村。此次他离开了蒙师王先生,就读于一位山东人杨先生。这位杨先生学识颇好。炳然前后在私塾就读五年,学了“四书”和《诗经》《书经》《易经》《左传》,能写半篇八股文,还会作点五言、七言绝句等旧体诗。
于家所在的村庄,只有五户人家。相比之下,他家比较富裕,时而受到官欺匪扰。在亲戚的劝说下,于家离开了乡村,搬到望奎县城。
这时,私塾正逐渐被淘汰,城里已没有私塾;要念书,只有到学堂。于是炳然入了望奎县立第一高等小学校。乍入学,在同学眼中,他是个土头土脑的孩子,课程也不如人,特别是英文——他没有学过。但在作文时,他可以一显身手,让大家不能不佩服。炳然学习特别勤奋,每到夜晚,待家人入睡后,他悄悄地起床,在油灯下夜读。他常以“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有志者,事竟成”等名言自勉。一个学期后,他赶上并超过了一般同学,成绩已名列前茅了。 次年,“五四运动”的浪潮波及了望奎这个荒偏的小城。在学校的组织下,学生们在县城进行了游行示威、街头讲演、检查日货等活动。虽然这次运动是教员们指导的,但已经开始萌发爱国意识的炳然,热情投入其中,成了学生中的小领袖。1919年6月,炳然高小毕业了。
初露胆识,两次学潮的领导者
炳然小学毕业后 ,父亲和母亲想让他学中医。但老师们都认为他天资很好,应该升学深造。在这样的鼓励下,炳然选择了继续求学。
1919年7月,炳然考入了黑龙江省立第一中学校,校址在齐齐哈尔。入学后,他一如既往地勤奋学习,一连三个学期都保持了成绩第一名,颇得教职员和同学们的赞许。但第四学期,因为闹学潮,几乎被开除学籍。校方对他另眼相看,他也打算离开学校,去投考东北讲武堂。但讲武堂的入学条件之一是必须有大官保送;炳然没有这样的社会关系,只好打消了这一念头。偏巧,这时黑龙江开全省运动会;炳然体质好,短跑出色,在运动会上拿到了奖项,为学校争得了荣誉。这样,他又受到校方的重视,恢复了在学校的地位。但此时炳然已不似过去那样重视课程,开始参与校内外的社会活动。他是“短跑健将”、“足球好手”;还主编学校周刊,主办演说会,主持学校剧团;甚至连学校的伙食团、消费合作社、学校银行,都有他的参与。后来他回想起来,觉得自己颇像个学生中的活动家。
“五四运动”后,于炳然对社会的观察和思考越来越多了,逐步接受了反帝反封建的新思想。1922年,他在齐齐哈尔市组织、领导了两次与封建势力作斗争的学潮。
第一次学潮,发生在这年5月。
1921年的第一次直奉军阀混战,张作霖败退关外。张的本、兼各职被曹琨、吴佩孚的“北洋军阀政府”免去后,他采用了杨宇霆之计,通电宣布东北三省独立,实行所谓“保境安民”,并诡称东北人民选他为“东三省自治保安总司令”。为顺应一些民意,取得一些民心,他宣布了“联省自治”——各省省长由民选产生,由本省人担任。
张一麟、黄炎培等学者也极力提倡“联省自治”,通过《东方杂志》等刊物将他们的主张介绍到了黑龙江,使青年学生们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此时的黑龙江、吉林两省,已为奉天人所控制;从各级官员来看,上自督军、省长,下至巡官、巡长,无一不是来自奉天。因此黑龙江人民仇奉的情绪甚为激烈,只是久处淫威之下,敢怒而不敢言。
年初,奉、吉两省都实行了“自治”,选出了本地人担任省长。当时的黑龙江督军兼省长吴俊升,是个绿林出身的大混蛋。他对“民选省长”一事竟不声不响,若无其事。对此,一些知识分子十分气愤,他们想通过青年学生冲破这种沉寂局面,而敏感的学生们也了解这件本省大事,已在摩拳擦掌、酝酿行动了,所以这两股力量一拍即合。这样,就掀起了一场黑龙江省空前的学潮。
在以于炳然为首的部分同学倡导下,省一中和政治、师范、工业、农业等五个中等学校,组成了“黑龙江省学生联合会”(简称“学联”)。于炳然被推选为学联主席,在学潮中任学联总代表。
为了打破黑龙江的沉闷局面,学联组织了有冲击力的行动。5月的一天上午,各校学生千余人在一中操场集合后出发,迅速冲进省议会。他们缴了门卫的械,剪断了电话线,然后把议员们圈进会场。
于炳然代表学联向议员们提出质问,斥责省议会不制定“省宪”、不另行选举省长的行径,并要求立即召开会议,讨论选举问题。有的议员答复说:“议长缺席,议员不足法定半数,不能开会”。显然,议长是逃避了。这激起了学生们的愤怒,他们动手砸碎了省议会所有门窗的玻璃,拥进各个房间进行搜查。虽然没寻到省议长的踪影,却搜得了议员们的十几副鸦片烟具。
学生们高举缴获的烟具奔向街头游行,一路高呼口号,揭露省议会的十大罪状。因事出突然,地方军警当局束手无策,未敢进行干涉。
学生们的这一次冲击,倒真促成了一次“选省长”——由省议会私下选出议长梁子明为省长。但因为他们的选举并非“民主选举”,反被吴俊升利用了其破绽。不久,吴俊升任命于驷兴代理省长。这样,本省人的地位丝毫没有得到改变。
同年8月,炳然收到两封从本省外县寄来的信,信中揭发省议员耿之光在民间骗取巨款以饱私囊。耿的手段是:利用当时省内土匪遍地、人们要求购买枪支以自卫的形势,自称有办法从外国买到物美价廉的枪支。于是有几个县的人纷纷托他购买。他把钱骗到手以后,根本没买什么枪支,而是给自己买了青苗(长着庄稼的土地),以待秋后打下粮食发一笔大财。显然,这是一桩极其无耻的欺诈。
从信的文字看,像是读书不多的人写的。除揭发上述问题外,还称赞“学联” 5月的学潮之举,并希望“学联” “为民除害”。炳然知道,揭发的人不敢公开出面,一是因为官官相护,赴诉无门;二是怕告状不成,反遭迫害。据此,炳然召集各校学生会代表,讨论应如何对待此事。代表们当即表示,为民除害义不容辞,并作出决议:再度包围省议会,迫使他们开会,质问耿之光,听取他的答复。如果情况属实,要求省议会令耿之光退还所诈骗的款项,并开除其议员资格。
第二天,一千多名学生闯进省议会。当局的军警也赶到了,声言维持秩序。开会后,学生代表宣读了民众来信,要耿之光回答。耿之光支支吾吾地说了些避重就轻、含糊其辞的话;对问题既未敢否认,也没有老实承认。当即遭到学生们的怒斥。但因在场的议员不多,不能立即讨论开除耿之光的问题。当场有几个议员出面,担保改日一定开会研究耿的问题,并请“学联”派代表参加。学生们觉得这样可以,于是离去。
耿之光是个狡猾的政客,他自知情势不妙,自己应付不了,便急忙跑到吴俊升面前哭诉此事。吴俊升正在怀恨学生,于是答应他:“这些学生再闹,我来管教。”
耿之光施展了卑鄙手段,于三天后,假借省议会名义通知“学联”:“本日×时讨论耿之光问题,希派员出席。”同时通知督军署:“学生又来捣乱,请速派兵保护!”吴俊升闻讯,立即派了一个团的兵力去对付学生。
不料“学联”已经得到消息,并未前去会场,而是散发传单,严正揭发了他们的阴谋。最后耿之光无计可施,狼狈逃走了。
这次学潮,又闹得满城风雨,群众称赞“学联”为民除了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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